無耳茶壺山芒花季～金瓜石的美麗與哀愁 @ 薇薇的文學沙龍

(茶壺山登山步道口)

(陰陽海)

九份和金瓜石是台灣十九世紀末發現金礦繁盛一時的城鎮，日本昭和初期1930年到達採礦全盛期，當時正值日本殖民，1971 年與1987年，礦坑陸續封閉。九份在81年間產出26噸黃金，金瓜石90年間產出120噸黃金隨即落幕。這一帶至今尚保留金礦時代遺跡，小火車軌道、坑口、作業場、檢查站、選煉廠、礦工宿舍、醫院、電影院、市場、旅館、食堂等，反倒吸引日本遊客前來探索滅絕美學中的懷舊感。

(五節芒)

九份金礦當時由台灣基隆「顏家」經營，想一攫千金的礦工向顏家申請採礦資格，採得的金子按比例交給顏家。有人白天是窮人，挖到金子晚上搖身一變為紳士，上街玩樂，但若什麼都沒挖到，就一場空。因而九份當時有「小上海」、「小香港」稱號，不難想見繁華景象。

(礦山廢煙道)

金瓜石情況不同，礦坑由日本礦業公司經營，台灣人和來自中國溫州、福州人，紛紛湧進坑道內討生活。全採薪水制，日本人在金瓜石街上蓋醫院、運動場、各式娛樂設施，滿足生活所需。

可悲的是礦工具高度風險，礦坑隨時有崩塌、鐵砲水（洪水）等災害，還經常因吸入挖掘岩石掉落的粉塵罹患塵肺病，造成肺部纖維化。職業病使得礦工挖到金子卻沒命花，四十歲壯年離開人世的比比皆是。採礦歲月終止，曾經人聲鼎沸的金城繁華沒落，變成殘餘三千居民的小聚落。

(勸濟堂)

(東南亞最大關聖帝君銅像)

民眾祈求神明庇佑實現掏金夢，廟宇成為信仰中心，「勸濟堂」是金瓜石當地最大道教寺廟，西元1899年興建，擁有百年歷史。正殿敬奉關聖帝君，孚佑帝君，司命真君，豁落靈官等四大恩主，以「勸眾行善，濟危扶困」為宗旨，香火鼎盛。二樓供奉來自大陸的金面關聖帝君、玉皇大帝、天上聖母，三樓奉祀三清道祖。最負盛名的是民國80年6月2日座落在後殿屋頂手捧春秋書冊，台灣首座純銅鑄造的關聖帝君銅像，威風莊嚴塑身高35台尺，重25公噸。無疑是金瓜石最重要的地標和守護神之一，也是東南亞最大的關聖帝君銅像。十一月中廟後滿山芒花羽浪翻飛，與銅像形成古色古香畫面詩意雅致。

(下午兩點瀰漫濃霧)

無耳茶壺山座落於金瓜石東邊，從九份往雙溪102號公路望去，頂峰像一只沒把手的茶壺聞名。勸濟堂黃金商店街左側沿小路上山可抵停車場，周邊極目四望漫山遍野開滿雪白芒花。北海岸著名勝景「陰陽海」宛如貓咪夢幻眼神凝視著我們，人們心中的美麗竟是當年採礦遺留下來的環境汙染。岸邊海水呈黃褐色，與外海湛藍形成強烈對比，漸層流動神秘又難以捉摸的美深深烙印心中。

無耳茶壺山登山步道約三百公尺，沿途盡是木棧道和石階步道，坡度不陡舒適安全。體力不堪負荷者，可選擇棧道旁車道，車開到半山腰，徒步三十多分鐘即可登頂。視野遼闊，陰陽海、基隆山及整個金瓜石聚落盡收眼底。茶壺山高約海拔600公尺，東眺太平洋，南望半屏山、草山，翠峰連綿。秀麗的金瓜石山坡遺留如龍般蜿蜒而上的「廢煙道」見證了採礦的滄桑歷史。溪谷坡度落差極大，「金水公路」上有不少蛇形彎道，是電影、電視媒體鍾愛的拍攝場景，秋天一到毛茸茸芒花團團圍住的蒼茫氣勢撼動人心。

自己下午一點半登山，不多時山間濃霧瀰漫，芒花隨嵐煙奔馳律動，分不清那裡是霧，那裡是芒花，山谷籠罩在一片銀白世界，光華中感到遲暮無常，帶著淒美悲情。芒花開的季節非常短暫，大約十一月中旬至十二月上旬，像一陣風吹白了山頭，隨即隱沒於無聲的冬季。茶壺山一路設有四座涼亭，站立於芒花遍野的山嶺，感悟飄泊無止的生命，心在翻飛的芒花中意會到深秋蕭瑟氣息。

茶壺山「五節芒」有不屈不撓強勁的生命力，九、十月起長出細長莖，頂端抽出花穗，事實上芒花是由許多細小花朵組成。初生花穗紫紅，一段時間轉為黃褐色。每次散溢出的種子數量相當多，很快滿山都能見到蹤跡。唐朝詩人雍裕之的《蘆花》意境絕佳，「夾岸復連沙，枝枝遙浪花。月明渾似雪，無處認漁家。」，蘆花隨風輕揚，盪起層層浪花，一望無際遠遠望去燦爛耀眼，猶如晶瑩白雪，明月下淡淡色調令人讚嘆。

五節芒葉緣具矽質，並有細微鋸齒，利如銳刀，一不小心會割傷。地下莖發達，新芽稱芒筍，採集不易但風味甚佳。即便貧瘠的向陽處也能見到生長，有如台灣早期居民刻苦耐勞精神。許多長輩對五節芒總有一份特殊情感，古早有人拿來做掃把、蓋屋頂，葉子充繩線綁花束蔬菜。

單獨一兩株芒花無法引動浩瀚美感，白茫茫遠觀一匹銀絹，在綠色山林間如白浪翻滾，一束束白絨絨花穗溫柔得像小狗尾巴，又宛如大地伸出無數白纖玉手招呼著，有股投入自然懷抱的衝動。一波波花浪心情為之蕩漾，芒花的美，美在廣大、開闊、流動與自由。

(寶獅亭)

山頂最上方涼亭「寶獅亭」，許多年輕人攻頂後，坐臥斜躺在地，享受山風雲霧天人合一的唯美境界。四名外國女性遊客膽識體力過人，爬上峻巖峭壁，手拉手留下驚人美照。芒花在濕霧中瑟縮，山峰頂端的茶壺身影完全迷濛在虛無飄渺中難以分辨。身手矯健的山客不畏警示，前仆後繼拉緊繩索挺進茶壺內探奇，幾隻家犬氣喘吁吁，在主人鍛鍊激勵下完成登高壯舉。

(茶壺山頂隱身濃霧)

(攀岩挺進茶壺內探奇)

午後三點下山之際，細雨霏霏，依然有絡繹不絕遊客想登高。一些經驗老道的山客認為，這種陰涼微風的日子遠比艷陽天適合遊歷。遠山涼亭隱身在氤氳霧氣，意境深邃蘊含水墨恬淡悠遠的況味。暮色中茶壺山的芒花讓人想起唐朝韋莊的詩《台城》「江雨霏霏江草齊，六朝如夢鳥空啼。無情最是台城柳，依舊煙籠十里堤。」，訴說那段洗盡鉛華礦山歲月的落寞感傷。